事實并未讓肖顏有太大的抵觸，反而有種豁然開朗的明瞭。

    別扭的連京。

    明明關心卻不知用何種方式表達；明明嫉妒卻耍著脾氣不肯承認；明明喜歡卻常常令人費解誤會。

    他的真心，她到最后也沒能看懂。

    只有在夢中，這個男人才會誠實以對。

    夢中？

    肖顏恍惚片刻，連京的臉和身影漸漸變淡、模糊不清，呼之欲出的回答因巨大的無力感而被迫壓下。突然，一陣天旋地轉，她幾乎找不到合適的立足點站穩腳步，整個人暈眩不已，任憑自己被卷入夢境的漩渦，順著急速旋轉的流體到達她所未知的世界里。

    眼前場景變換得極快，肖顏的眼睛一時無法適應，昏天暗地之中她感到暈眩反胃。

    當肖顏回過神來，已處在不同的時間，不同的地點，擁有不同的心情，以及，遺忘上一個夢境的自己……

    第8章 彼時的我們（三）

    包間內歡聲笑語，十分熱鬧。

    肖顏立于門外，細聽里面的說話聲，嘗試著確定與自己相熟的朋友是否在場?？墒?，聲音太吵太雜，她根本分辨不出。

    肖顏有些茫然不知所措，印象中她并沒參加高中的畢業晚會，只有白萱曾發過短信告訴她聚餐的地點，并詢問她不到場的理由。

    為什么現在的她卻在這里呢？她不是應該……

    應該做什么事呢？

    她記不得了。那晚的自己出于什么原因，而沒來參加晚會？

    肖顏思考許久，卻搜索不到任何關鍵字，也許不是特別重要的事情，也許她單純地不想來，不想見到某些人某些傷感離別的場景，所以……

    所以，此時的她依舊站在這里，沒有立即轉身回家，也沒有旋即步入包間內，害怕突然出現在眾人面前，面對那一瞬間的尷尬以及所有人目光的注視。

    怔然之間，她聽見里頭有人提議趁此機會向喜歡的人告白，接著是其他人的歡呼起哄，杯子相撞的清脆聲響仍在持續，還多了斷斷續續的歌聲和聲音洪亮的大膽告白。

    肖顏猜想他們喝醉了，不是醉了怎能那么輕易地將藏在心底的秘密當眾吐露，把壓抑得偶爾心疼無力的感情化為如此簡單的一句言語宣泄而出？

    但，有時候，千言萬語一時說不清楚道不完整，僅能把最基本最明白的意思表達出——我喜歡你。

    她也想和那些女生一樣，即使懷揣少許的顧忌和難為情，也能在道別之前向對方傾訴她的心意。然而，心里空蕩蕩的，像缺失了某些重要的情感，無從拾回。

    肖顏聆聽著表白后失望沮喪的嘆氣，或者成功后的雀躍高呼，苦笑著，心中涌起莫名的酸楚，漸漸填滿空虛處，同時泛起疼痛。

    那個人，也會向喜歡的女生訴說愛意，然后……

    然后，他們會在一起嗎？

    不是出于同情或拯救的心理，而是真心真意地與她認識或不認識的女生，在一起吧？

    在她懵懂得理解不了為什么那個人打算遠離兩人的世界時，她會那么驚慌失措，原來是因為，她喜歡上了他，而他……

    包間內爆開男生女生們的熱情鼓掌和哄堂大笑，打斷了肖顏的思緒，上一個人帶著喜悅的心情退場了，本該輪到下一個勇者，但似乎因為再無人主動而令氣氛陷入短暫的沉寂。也僅是近一分鐘的等待，他們開始將目標放在尚未表明心跡的男生身上，半推搡半慫恿拉人上臺。

    肖顏忍不住輕笑出聲，卻在他們呼喊著‘那個人’名字的剎那戛然而止。

    “連京，快上來，可別想逃，我知道你有喜歡的人?！?/br>
    連京。

    心臟的跳動加速，肖顏緊張地靠近門邊，想象著連京被其他人推上臺時臉上浮現出無可奈何的表情，她忍不住探頭偷偷往里面張望，然而空氣里彌漫著一片濃霧，白茫茫的，將她阻隔在外頭，使她看不見那些晃動的人群，只能聽見聲音，清晰得刺痛她的連京的聲音。

    “我喜歡的女生…在其他班…”

    那個瞬間，心沉至谷底，肖顏摸了摸胸口，痛的到底是心抑或冰冷得難以彎曲的指尖她其實分不太清，僅是感覺到有什么東西在拼命往下墜，墜落到地，碎裂開來。

    喉嚨難受得很，連吞咽也變得困難。肖顏想轉身離開，可是雙腳被釘在原地一樣，動也動不了，耳朵還在接收著他們的笑聲，震痛著耳膜。她不想聽，想捂住耳朵逃避殘忍而又令她心傷的一切，可是……

    “是哪個班的，叫什么名字，快說，快說！”

    “連京，表白！連京，表白！……”

    他們鼓動著，一聲蓋過一聲，震耳欲聾，肖顏感到，胸口也一震一震的，終究在等待連京公布答案的那一刻，盡管會失落沮喪會難過得躲在角落里直掉眼淚，她還是想聽連京親口說出，讓她能夠徹底放棄的那個女生的名字。

    “咳，”連京的聲音再度響起，周圍靜了下來，肖顏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，都在等待他未完的話語?！捌鋵?，我沒有喜歡的人，剛才是騙你們的…”

    里面頓時傳出一片唏噓，班上的男生們仍不肯作罷，喋喋不休繼續追問，卻再也聽不見連京的回答。他們的說話聲越來越近，肖顏猜測也許是連京正朝著門外走，因此他們跟上來了，逼近她所在的位置。

    肖顏意識到自己再待下去會被眾人發現，很是忐忑，轉身欲離去時身后有人喚住她。

    “肖顏？”

    那個人的聲音中透露出驚訝，因而輕微的變了調。

    肖顏克制不住緊張情緒的擴散蔓延，也壓抑不了回頭看那個人一眼的沖動，以及，對他傾訴千言萬語的激動心情，在他們即將分別各奔前程之際，至少要將那時候埋藏在心底尚未說出口的話告訴連京。

    那時??？

    那是什么時候？是在今早的畢業典禮之后嗎，她與連京兩人在走廊上不期而遇，卻僅是抬頭互相瞥了對方一眼，本該微笑著說聲再見，最后欲言又止，就在擦肩而過的剎那她隱隱約約聽到連京嗓音低啞地張嘴喚她，撞擊耳膜及心臟，沉甸甸的痛。

    可她心慌意亂，沒有就此停下腳步看向連京，也沒有回應連京的期待，慌慌張張跑走了，像逃命一般。

    她不清楚當時的自己為什么要選擇落荒而逃，甚至捂住耳朵不理會連京在后面急切的叫喚，不敢回頭看他的表情，逃開連京的視線范圍，直至聽不見他的聲音，直至扭頭時再也看不見他的身影為止。

    肖顏感覺那幕場景不像發生在今天，而是在很久很久以前，久到她可以刻意淡忘那天可能改變兩人關系的畫面，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