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故人重逢,韓蟄只字不提此事,也許早已忘記,也許對一介縣令的死毫不在意。 屹立三朝的相府,縱有扳倒jian佞權宦以清君側的名聲,卻仍與仗勢欺人的甄家沆瀣一氣,在朝堂聯手謀權,在私下往來親近,京城里擺出和善禮儀的面孔沽名釣譽,卻只在僻遠之處盤剝掠奪,魚rou百姓。 高修遠沒指望誰能伸張正義,但韓家與甄家的往來,仍讓他覺得心寒。 從前,是他想岔了。 高修遠收回目光,唇邊笑意嘲諷。 第115章 訪客 迥異于別處的恢弘巍峨, 雕梁畫棟,普云寺修得莊重古樸,清幽雅靜。 進了那座矗立數百年的山門,里頭彌勒佛殿、毗盧寶殿及佛堂精舍借修得整齊, 蒼松翠柏掩映著的藏經閣里收藏了許多佛典古書, 名家字畫,因怕碰上水火之災, 在閣樓旁還修了水池,因山間泉水進去,能放生, 亦能救火。 令容跟韓瑤進香過后,在放生池旁站了會兒,又繞到藏經閣后頭, 矮墻之外滿目曠遠。 韓蟄也沒過來打攪,不遠不近地負手站著, 看游廊拐角處一方燒損過的石碑。 風聲靜寂, 因臨近午時, 經堂里還有誦經聲傳來。 韓瑤擺弄著手中繡帕, 瞧了眼窗扇緊嚴的藏經閣,忽然一笑, “你猜高公子住在佛寺,是為請高僧指點畫藝, 還是為這藏經閣?我猜他是想觀摩里頭藏著的書畫?!?/br> “也許兼而有之呢?他從前就喜歡去佛寺?!?/br> “他畫得也好?!表n瑤想起那副并未送給楊蓁的佛寺楓葉圖, 遲疑了下, 道:“可我覺得他變了,跟以前很不一樣??丛蹅兊难凵袷桦x了許多?!?/br> 令容頷首,她也看得出來,閑云野鶴般的少年驟然變得冷清沉默,卻不知緣由。 山風獵獵吹來,夾雜松柏清香,韓瑤忽然握住她手,低聲道:“方才多謝你?!?/br> 這自然是為方才韓瑤見到高修遠時出神的事了。 令容一笑,“看開啦?” “早看開了,很遺憾,但不能強求?!表n瑤側身靠在矮墻,對上令容的眼神,有種洞察坦誠的默契。兩人年紀相當,脾氣相投,豐和堂里一處長了兩年,先前她藏著高修遠的畫,去高修遠寓所催促卻被撞見,哪怕不曾挑破,彼此也心知肚明。 今日令容免她失態,韓瑤畢竟是感激的。 令容知她今日來進香所藏的煩惱,畢竟擔心韓瑤囿于心事,亦靠在墻上,“昨晚聽母親的意思,那位羽林校尉倒是合她眼緣?!?/br> “嗯,母親提過好幾回,頭疼?!表n瑤低聲,有點無奈訴苦似的,“從前我最愛吃極新鮮的荔枝,若覺得不新鮮,就跟母親哭鬧。但送到京城里的荔枝哪有新鮮的?母親便說,除非我變成嶺南人,否則就沒那福氣??晌疑鷣砣绱?,變不成嶺南人,也不想吃不新鮮的。后來我就不吃荔枝了?!?/br> 她說得風輕云淡,但眉目間仍藏一絲落寞。 少女心事落空,縱然韓瑤看得開,又豈是能輕易忘懷的? 令容先前見她總不肯碰荔枝,還只當不合胃口,卻原來是挑剔的。 不過韓瑤的意思她明白。變不成高修遠中意的模樣,也不肯將就著挑旁的俊秀少年替代,便只能割舍。賦予感情的事情,與其將就,不如舍棄,再不觸碰。 這樣的韓瑤,跟平常的爽利明快截然不同。 令容有點心疼,握住她手,“也許哪天,你會發現比新鮮荔枝更合口味的?!?/br> 韓瑤微愣,旋即一笑,“但愿如你所說?!?/br> …… 進香后吃了普云寺的素齋,直至出寺,也沒再瞧見高修遠。 時辰尚早,孤竹山下的梅塢里尚有茶梅盛開。 韓蟄策馬在前,令容、韓瑤同飛鸞飛鳳緊跟在后,到得梅塢,仍舊只有管事應門。據說章老已在回京途中,不日即將抵京,韓蟄聽罷頷首,叫他代為問候章老,便入內賞梅。 誰知才過拐角,好巧不巧地,竟碰見了尚政。 他今日該當休沐,玉冠之下面容俊朗,也不帶半個隨從,只穿一襲茶色錦衣,閑庭信步般走在茶梅簇擁的甬道上,見到韓瑤,眸光微動,旋即拱手,“韓大人,少夫人?!眳s將眉頭微挑,帶出笑意,“韓姑娘,這么巧?!?/br> 偌大的京城,年節里能偶遇兩回,確實夠巧的。 韓瑤亦含笑抱拳,“還真是巧。尚公子居然也有興致賞花?” “我長了張只會舞刀弄劍的臉嗎?”尚政伸臂低頭瞧了瞧身上錦衣,寬袖微擺,“還是有閑情逸致的吧?!?/br> “沒看出來?!表n瑤毫不客氣,“原以為你只會騎馬射獵?!?/br> “武能征戰,文能潑墨,韓姑娘這就小瞧人了?!?/br> 韓瑤眉目添笑,打趣罷了,一扭頭,卻見令容拽著韓蟄衣袖,早走到四五步開外去了。 尚政借機回身,與她并肩而行。 韓瑤側頭瞧她,“不是已經賞過了?” “既是好景致,多賞兩遍何妨?” 遂結伴同行,將梅塢的茶梅賞罷,不知尚政如何挑事的,竟勾動韓瑤興致,要去賽馬一場,跟這位羽林校尉論個高低。 韓蟄冷厲慣了,哪怕尚政跟前,仍是端然沉肅姿態,頷首隨她去。 眾人辭別梅塢,縱馬往回走了四五里地,水畔開闊,遠近無人,適宜賽馬。 韓瑤同尚政疾馳競逐,兩匹通身烏黑油量的駿馬,茶色身影俊拔英挺,韓瑤的杏紅春衫隨風獵獵,一位出自節度使帳下,英武持重,一位長于相府背靠將門,利落明練,從背后瞧著,英姿颯爽。 韓蟄跟令容并轡前行,冷峻的臉硬朗如舊,眼底里卻添了點玩味,只側頭將令容瞧著,“拽著我走開,就是為此?” “夫君生氣啦?”令容小聲。 畢竟關乎韓瑤的終身大事,韓家的籌算令容摸不太清,方才悄悄拽著韓蟄的衣袖走開點,只是覺得韓瑤見著尚政時便爽利明朗,不想看她仍為舊事沉悶罷了。 好在韓蟄搖頭,“不會,是為她好?!?/br> 令容翹著唇角,春光下笑意盈盈。 “那高修遠呢?”韓蟄隨口道。韓瑤的事有楊氏做主,他素日公事繁忙,甚少留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