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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要不要抱抱他?” 謝子文緊張起來,雙手在黃衣上擦了擦,又絞在一起,然后松開,有些期待地看她:“可以嗎?” 張清靈微笑著將孩子遞給他,待他抱實了,就松了手。 孩子是小小一團,暖乎乎的、沉甸甸的,露出衣服的小手像兩個小棉團兒。這重量壓在他雙臂上,溫暖得幾乎要讓人落淚。 但他沒有落淚。謝子文低頭看他,這孩子也是少有的乖巧、不認生,眼睛黑黑的、大大的,好奇地看著他,然后也伸出一只棉包子一樣的小手,學著他娘剛才的樣子,摸著他的額頭,口齒不清地說:“痛痛飛,飛?!?/br> 謝子文握住這只小手,按在了自己臉上?!皬埬镒?,他就叫小十一?” 張清靈笑道:“還沒起大名呢。家里都按排行叫他?!?/br> “真好?!敝x子文又重復了一遍,“小十一有你這樣的好娘親,真好?!?/br> 看著他,張清靈心底生出了無限憐意,想了想徘徊在心中那個念頭,還是當面提出:“如果你不嫌棄,我也可以做你的娘親?!?/br> 謝子文猛地轉過頭來,一直沉靜淡漠的臉上,出現了真正的震驚之色:“……” 張清靈索性一氣說下來:“你還小呢,下山過過人間的日子多好。我今年二十四歲,你才八歲還是九歲?按年紀,我也做得你的娘親。我和夫君住在眉州府,家境富足,地方寬敞,你若來了,有你的地方住,也有書讀,只是少不得有些管束……”她扶正了謝子文的肩膀,看著他的眼睛,正色道:“原來的母親,既然你不愿意要,她就不是你母親。從今日起,我便是你的母親?!?/br> 不知什么時候,春瓊泉停了歌舞,束少年也停了吹笛,雷聲急放下了銅瑟,他們,還有酒醉中醒來的稻娘,都看著他們。 “母親?”謝子文念著這個詞,嗓音干澀沙啞,好像從來不慣說起,“母親?” 張清靈肯定地回答:“母親?!?/br> 謝子文垂下頭去,蜷縮起來的身體讓他看起來比八九歲更加幼小。他抱緊了小十一,向張清靈靠去。張清靈張開臂膀,抱住了他們這一大一小,她的身體溫暖堅實得像一堵墻,好像能擋住世間所有的黑暗和風雨,讓它們遠離她的孩子們。 謝子文閉上了眼睛。小十一在他懷里,像一只熊熊燃燒的小火爐。張清靈,這個自稱要做他母親的美麗女子,緊擁著他的背,她的下巴在他的肩上,她溫柔暖熱的手也輕輕拍撫著他的臂膀。此時此刻,他們,就是他整個世界的溫暖了。 片刻之后,他還是拒絕了:“張娘子,我不能跟你走。我,有我自己的路要走?!彼?,微笑起來:“謝謝你,mama?!?/br> “你這孩子,笑起來多好看,應該多笑才是?!睆埱屐`愛憐地道,“唉,不愿意,就不愿意吧。有什么事,你就來找我。眉州府大南街有家書鋪,叫好古堂的,就是我家的嫁妝鋪子?!彼蜗骂^上的水晶簪子給他:“拿著,伙計認得這個?!?/br> 謝子文默默地收下了。 春瓊春走過來,笑道:“呆子,怎么能光收干娘的禮,你要回贈什么?” 張清靈忙道:“別,我哪能要你的禮?!?/br> 謝子文轉了轉眼珠,忽然笑道:“好呀,我無甚準備,那你們三個,都替我送干娘一份禮,一人一份??!” 雷聲急整個虎都往地上一滾,四腳朝天:“哈,你小子,是你認娘,反來敲詐我們東西!” 謝子文叫:“你給不給!” 春瓊泉笑道:“他不給,我是要給的。你破天荒地有了個娘,是大喜?!边@艷麗無比的少女曼步過來,在小十一面前彎下腰,道:“張娘子不想收,我就給小十一罷?!彼讣馍辖鸸忾W動,忽然像一道小小的閃電,鉆進了小十一的眉心。 春瓊泉道:“我祝他逢兇化吉,遇難呈祥?!?/br> 稻娘看得迷惑,張清靈學過道術,卻明白,這是一次珍貴的萬年金精的祝福,有了這道祝福的加持,幾乎就多了一條命。 束少年也走上前來:“我和謝子文情同兄弟,他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。既認了親,我也不能沒有表示?!彼采斐鍪种?,點在小十一眉心:“我祝他聰慧好學,滿腹書香?!?/br> 學堂里的開筆師傅,也總是在兒童入學那一天做這樣的事,取開啟聰明之意。張清靈亦是感激不盡。 雷聲急也悠悠踱了過來,舉起一只毛茸茸的胖爪。小十一笑嘻嘻的,也伸出棉團子樣的小手來,努力張開五指,與它的rou墊按在一起。 雷聲急開口了,聲若洪鐘:“我祝他銅鐵肝膽,百折不回?!彼姆絺鱽砘匾綦[隱,像一波又一波的濤聲。一只紫銅環扣住雷聲急和小十一的手腕,倏然消失。 春瓊泉贊嘆:“大善?!敝x子文起身向雷聲急作揖。 張清靈整衫斂容,同樣作揖。她心里明白,這恐怕是今夜最為珍貴的禮物了。 這時,春瓊泉又道:“好了,你的禮物送完,該輪到我們了?!贝涵側?、束少年和雷聲急一齊伸出手/爪來,分別是一支流云托月金簪、一套銀針和一束銅弦。 “收下吧?!笔倌暾f,“都是普通的金銀銅器,就當此地結緣?!?/br> 聽他這樣說,張清靈也不再推辭,鄭重接過。她將金簪插戴發髻上,銀針和銅弦都裝進腰上荷包。然后,她借過雷聲急的銅瑟來,彈奏一曲回贈。 空山雪地,一輪孤月,清冷無塵。人人都沐浴在這樣的月光里,消融在春風般暖融的瑟歌里:“喜茲一會面,若睹瓊樹枝。憶君我遠來,我歡方速至。開顏酌美酒,樂極忽成醉。我情既不淺,君意方亦深。相知兩相得,一顧輕千金。且向山客笑,與君論素心……” 再后來,她忘了是什么時候變得昏昏欲睡,什么時候陷入香夢沉酣。夢里面,依然有數不清的精靈仙子,數不清的珍禽異獸,有放開心懷歡笑的謝子文,有長大了的小十一,有許許多多認識的和不認識的面孔,輕歌曼舞,長樂未央…… 挨著稻娘坐的春瓊泉和束少年起身整衣,又經過無邊的雪原,走向了黃銅長橋。雷聲急抖抖毛,甩掉身上的雪沫子,顛兒顛兒地跟著離開。 謝子文輕輕脫離了張清靈的懷抱,揭下她蓋在自己身上的衣裳,把小十一往她懷里又推了推。明月光輝里,張清靈靠著山石,沉沉地睡著,圣潔得像一尊女菩薩。小十一蜷在她懷里,睡得一張小臉紅噴噴的,像朵小小的玫瑰花。 這明月光里的一大一小,便是他落地起就開始向往的家了。 他悄聲喊了句:“mama?!?/br> 張清靈夢中含笑,沒有回答。 他最后摸了摸小十一的臉頰,松開了手。 張清靈醒來時,恍惚覺得身在高床軟枕,周身酥暖如春。手臂先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