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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主矜憐亡者,我等在天之父, 愿爾名尊為至圣, 愿爾之天國降臨,愿爾旨承行于地, 如承行于天……主俯聽我禱……”法師艾康安跪在雪地上合十念禱,無比虔誠, 不管有沒有人能夠聽懂。但愿上天是能聽懂的。 雪花紛揚落下,大地如披孝服。 陰云急劇地裂開,日破朝霞,光芒萬丈。寒風吹拂, 荒野上白雪皚皚,盡化金地, 一群飛鳥在天邊唱出甜潤喉音。一切都潔凈光明得宛如新生。 世界依然美,美得那么無辜,那么純凈,仿佛從來就不知道有許多生靈為它死去了。 皇帝趙禎在安泰中醒來,著衣盥洗。很平常的日子, 氣冷天寒。窗邊的小宮女突然驚呼出聲。趙禎不悅道:“妮子一驚一乍!” 小宮女急指水精簾外。全城白雪沖天飛起, 如雪瀑逆流, 銀河倒掛,銀白絢爛, 壓倒世間千珠萬寶。目力所及處盡是狂雪, 那一瞬壯美得讓人說不出話。 地上的人仰望這離地而去的白雪,它們越升越高, 直奔那熾烈的太陽,直到融化。片刻之后,暴雨傾盆,瘋狂地沖洗著宏偉的殿閣,沖洗著荒涼的山野,沖洗著未凝的血跡…… “哪來的狂雪?”年輕的皇帝驚問。 “這定是龍神所為,是瑞兆?!?/br> 皇帝眸光清炯,沒有點頭。 白水部躺在荒寺中的小床上。 “神仙jiejie,真的沒辦法了嗎?”阿文問。 蘇苗苗低頭道:“他傷得太重了……” 李昀羲默默地望著他。 “昀羲,當初我說過,你要做到三件事才能離開我,是吧?”白麓荒神在她旁邊問。 “記得。第一件,把瘦西湖的水對半剖開,維持一日不變。第二件,在經史子集里挑選三千冊背完。第三件,完成身份試煉?!崩铌吏嘶卮?,“第二件、第三件,我都已經完成?!?/br> 白麓荒神同意:“第一件你又當如何?” 她挑起眉梢:“我已有解?!?/br> 白麓荒神伸出手來:“那就來吧!” 瘦西湖。 明媚日光下,她一揚手,將紫泉的泉眼拋入湖中。 泉眼噴涌出紫色的泉水,在湖中央劃出一道長痕。紫泉越來越多,清甜的泉水漸漸向兩邊滲透、彌散。 “看!”李昀羲道,“我把瘦西湖剖成兩半了,維持一天,毫無問題?!?/br> “以水剖水?” “你又沒說要用什么把它剖開?!崩铌吏溯p輕哼了一聲,“抽刀斷水水更流。能把水剖開,且長久維持不變的,也就只有水了?!?/br> 白麓荒神微笑:“你是想告訴我,強扭的瓜不甜,順勢為之才好?” 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。下一刻他們從瘦西湖邊,又回到了荒寺之中。 “其實那個小土地,曾經想和我做筆交易?!卑茁椿纳裾f,“他想用自己來換你。但他自己都已經死了?!彼p笑起來,“我一直覺得白鐵珊是個非常愚蠢的人。他總是拼命去挽救那些終將毀滅的東西。宋國是一條駛往未來的船,船上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。神仙難以左右,妖魔也不能。家會散,國會亡,樓臺會倒,少年會死。既然如此,你救他們,又有什么用呢?” “不是這樣的?!崩铌吏朔瘩g道,“一時有一時的公理,一地有一地的正義。你想那么多,反而什么都做不了。認定什么值得做,就義無反顧地去做。我把一條擱淺的小魚扔回水里,一年后它又擱淺而死,那我當時不該救它嗎?對小魚來說,這多活的一年不重要嗎?” 白麓荒神笑了:“所以現在我知道了,也許太過執著的是我自己?!彼蜓矍懊髅孽r妍的紅衣少女,“昀羲,你已經做成了三件事,我大概只能放你走了?!?/br> 李昀羲臉上露出了笑容:“那,你要去哪里?” “我?”荒神的臉正慢慢變得透明,幻作光點飛散,“我大概想通了什么事情,所以準備先休息休息了。小昀羲,你自由了。以后再也沒有墟神和荒神,就像天上再沒有日月,只有漫天星辰。諸神落幕,今后凡人們將完全主宰自己的命運。天下是一艘大船,終要行到它該去的地方……” 李昀羲對著飛散的光點驚呼:“荒神!” 白麓荒神看了臥榻上昏迷不醒的白水部一眼,道:“橫豎我身上的力量是要還諸山河湖海的,臨行前,我就送他一份禮物吧?!?/br> 一個五色爛漫的光團從即將消散的荒神身上析出,融入了白水部的身體。 白水部整整臥床休養了一個月,才下地行走。 這一個月,他不斷地夢到故人,甚至有時醒著喝藥,都會睜著眼夢到故人端坐在他身邊,看著他喝藥。 他夢見了燕三,夢見了謝子文。 燕三總是坐在桃花樹下,抱臂笑得滿足。 謝子文卻總是坐在他身邊,靜靜地看著他,沉靜溫和,沒有從前那跳脫的模樣。 有一天,他從李昀羲手里接過溫熱的藥碗時,看到謝子文也在,坐在他的書案前,翻看他寫到一半的。 “子文?!彼滩蛔∵@樣招呼他。 謝子文愣了一愣,把書一合道:“你該回去了!” “我?”白水部倒愣了,“我在自己家,還要回哪里去?” 謝子文道:“你在泰山府。而我現在接替別人做了泰山府君。所有的死人都會來到泰山府。你還沒有死,不能在我這里留得太久??旎厝グ?!” 白水部聽不太明白,但知道他是在趕自己走。這個所謂的泰山府,和他們從前住的荒寺一模一樣,甚至案上同樣擺著自己喜歡的一方抄手硯,和謝子文最愛的一套建窯兔毫盞。 他起身望著朋友,很舍不得:“我還能來看你嗎?” “你最好永遠都別來?!敝x子文走近他,目光灼亮,笑容溫暖,“不過如果萬一死了,不要害怕,不過是來到我這里罷了。所以別想著見我了。你要一直等到死的那天,才能夠再見到我?!?/br> 陽光從門外照進來。他在暗夜,他在光明。他從暗夜里伸出手來,與他雙手交握。 “再見了,水貨!” 他在熹微晨光里醒來,手里握著一枚圍棋子。那是雙手交握時,謝子文放在他手里的。 “白鐵珊,你醒了!”趴在他身邊的李昀羲被驚醒,眼圈通紅地叫出聲來。 “昀羲?” 李昀羲含淚笑了:“你都不知道,你睡了有多久!” 醒來后,他提重物,扶著拐杖行走,一點點地恢復體力。 新的力量漸漸與他的身軀融為一體。 春意漸濃時,白水部把數年來的治水經驗和水車等農具改良法都寫成了一部,上呈皇帝趙禎,并自費刊行于世,之后正式遞交辭表。趙禎挽留三次,按照老規矩做足惜才戲