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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存在之日起,便從未有人能令他真身出血。 整個海面都顫抖起來,像有無形的野馬群從其上踏過,浪濤如雪色。 白麓荒神勾唇笑了。他身周出現了一個漩渦,將結界中的眾人盡皆卷入。 大巫旼瞬間臉色煞白,不情不愿地看著雙手涌出云煙,被漩渦吸走。春月柳無力地看了她一眼,無奈地看著絲絲縷縷青光從自己身上扯出,卷入漩渦。他們身上的力量正不斷被拔離、吸走,匯聚到白麓荒神掌上。 “護法”們面上都現出驚疑之色。 “放松,都交給我!”白麓荒神低吼道。他毫不憐憫地從眾人身上吸去所有法力,大巫旼、春月柳等人連端坐也難以維持,紛紛癱軟在地。到最后關頭,他也從自己的四肢百骸中榨出最后一滴力量,盡數付作一搏——天魔印殘余的印痕如雪入洪爐,咝地一聲化作青煙,從此這個世上,再無少都符的痕跡。 那一瞬世界極靜,像所有生靈都停止了呼吸。 他的手掌緩緩從女孩后背滑落,微微顫抖一下,最后落向了衣裳下擺。本該是腿的地方沉了下去,他的手隔著衣服按到了地面。他垂目,睫毛抖動,神情晦暗不清。 春月柳癱軟在地上,勉強緩過一口氣來,說:“荒神……成了?” 白麓荒神深吸口氣,道:“成了?!?/br> 大巫旼撐著綿軟無力的身軀坐正,問:“可能保證永不復發?” 白麓荒神斜瞥她一眼:“你既是巫山傳人,應知當年事。昔日李公仲與少都符將我重創,又豈會不在我身上做手腳?我于長白山麓練就長生放命洞天,自成一境界,將他二人的邪術盡數磨滅。如今我亦將她收入洞天,讓她在其中修煉,可保永不復發?!?/br> 大巫旼合掌拜謝。 眾人紛紛撐著身體跪坐起來,施禮拜謝:“多謝荒神慈悲!” 白麓荒神長身站起,將紅衣少女橫抱懷中。 眾人無力動彈,抬頭看著他。 他唇角現出一絲冷笑:“好了,此事已了,我走了,不必相送?!彼{起長風,飛向遠處夕陽將要沉沒之處。 眾人沉默地目送著他。 雪兔捏著酸軟的腿,眨巴眨巴眼,掉了眼淚:“師兄,我們沒法力了,可怎么回去?” 沒了法力,身體沉重,連駕馭靈禽靈獸的本事也沒了。雖有渡海法器,可法器也是需要法力才能使用的。 見春月柳不語,雪兔哭道:“這個荒神,招呼也不打就吸走法力……那時他若有個壞心,我們根本無法相抗?!?/br> “師妹!”春月柳輕斥道,“我們的法力是用在祛除天魔印上,也算用得其所,與有榮焉。何況,今日之事后,他便是拯救三界的大英雄了……” 拯救三界的大英雄。 大巫旼口中苦澀。本來,誰殺了魔種,誰就能成為拯救三界的大英雄了??上r不我予,造化弄人。那素日什么事都靠不住的上古之神,偏偏在這節骨眼上,出了這種風頭。 眾人皆是名門正派之人,雖然忿于一身法力被盡數被吸去,可這法力畢竟是用在祛除天魔印上。即便有人心中對白麓荒神怨怪不已,也不好在臉上現出恨恨之態。 春月柳倒是想得開些,安撫了雪兔、螢燈幾句,笑道:“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,必先勞其筋骨,苦其心志,餓其體膚。我們修煉時什么苦頭沒吃過,不過是凍餓幾天,想法子弄條船兒回去么?” 雪兔心寬,聽了他這話便破涕為笑,折了樹枝接在一起,將自己的紅色披帛挑在空中,招引過路船只。 見他們一派霽月清風,大巫旼也只得在心里咒罵幾句,閉目調息,只希望快快恢復法力。若是被同伴尋到還好,不過丟些臉,畢竟自己這些人為正事出了大力,還是足以夸耀的;若是被仇家撞見,一群人都沒有自保之力,就精光完蛋了。 *** 李昀羲蘇醒時,發現自己正被白麓荒神攬在懷里,足下是滔滔的青色海水,前面是海平面上最后幾道霞光。海鳥拍打著翅膀,從他們身畔咕咕飛過。 她低頭,盯著自己潔白的雙足,又將視線移了過去,忽然驚訝地發現白麓荒神下裳飄飄,底下竟然沒有雙足。那雙她慣見的烏靴呢? “荒神!”她伸手抓住他的袖管,卻只抓住了一只癟癟的衣袖,嚇得低呼一聲。 白麓荒神轉過頭來,看著她笑:“昀羲?!?/br> “荒神,這是怎么了?”她又驚又急,伸手撩開了他的衣裳下擺,里面竟然空無一物,“啊——你的身體呢?” “這可是你害的啊?!彼p快地笑著,“昀羲,與天魔印相抗要耗費我莫*力。我沒有與少都符同歸于盡,已經算很好了?!?/br> 少女臉上緩緩有珠淚滾落。 白麓荒神望著她,伸指抹去她的淚水,覺得有些暈眩。 他自存在之日起,見過恒河沙數的美人。她們有的叫蝶,有的叫花,有的愛琴,有的愛劍,有的嬌柔婉媚,有的英姿颯爽,有的隱居山林,有的鎮守邊疆。那是無窮多的滿園子的花,他也曾懸掛金鈴、驅逐鳥獸,也曾醉臥花叢、欣賞芳姿,但從來沒有這樣一朵芬芳絕艷的紅花,讓他心甘情愿耗費這么多的心頭血去澆灌,去培養。 多到連他都幾乎要枯槁了。 他摸了下臉上那道細細的傷痕,苦笑起來,這大概是他這一生唯一的傷痕了。 他過得太無聊,無聊得要不斷尋找有趣的事物,用連續不斷的小小歡喜驅走萬古荒遼。即使是那回李公仲和少都符設計他奪去一半神力,讓他偏離軌道、幾乎消亡,他也只是稍微起了些興致,記住的苦痛實在少之又少。細算起來,他這漫無邊際的一生,所有的患得患失,所有的忐忑不安,所有的無可奈何,竟然都是這條小魚兒給的。 他的手從她臉上滑下。 白麓荒神向后仰去,墜向大海。 “荒神——”她驚呼一聲,跟著他墜下,一前一后落入波濤之中。 他們扎進了海里很深很黑的地方。她拼命劃水,終于抓住了他的腰帶。 白麓荒神倏然睜眼。 他抓住了李昀羲。 “荒神!”她的嘴唇在海水中一開一合,表情急切,“荒神,你怎么樣了?!” 他抓住了她的肩膀,扳轉過來,低頭吻了上去。 腦子里像有煙花炸開。 少女滿面通紅,氣急敗壞地推開他??伤凰墒?,又闔目向下墜去。 她咒罵一聲,又追了過去將他撈起,用他的腰帶,一頭縛住他目前僅剩的一只手,一頭橫系自己胸前,奮力向海面游去。 黑暗的海水中,白麓荒神徐徐睜開了眼,望著她牽著他掙扎向上的背影,露出一個詭譎莫名的微笑。 海潮不斷涌來,讓她脫離原來的方位。她奮力游著,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