，真好看?！?/br>
    李昀羲挺了挺胸，驕傲地說：“那是我畫的?！?/br>
    他依舊笑著，說：“當真好看?！?/br>
    在這淡淡的一句話下，她竟然羞得一塌糊涂。

    他取了那個種過芍藥花的四方空盆，用石頭和泥土疊出塊壘，種上長長短短數種青苔和細草?！吧巾敗卑擦藗€紅亭子，亭里是彈琴的白衣文士，亭外是舞劍的紅衣少女，皆是他用土在掌心揉捏燒制而成?！吧侥_”下種了蔦蘿，已經開了五角紅星一般的小花，散布在濃郁的青色里分外可愛。

    “盆景！”她看到完工的花盆，歡喜得撲過來，“好漂亮！”

    白水部笑著說：“我做的，當然漂亮?！?/br>
    這話似乎與之前的話相勾連。她微微紅了臉，干脆轉過身，閉上眼裝睡，憑他再逗笑什么，都裝作沒聽到。

    安寧地過到夜半，白水部再次被激烈的咳嗽聲驚醒。他扶起李昀羲，她努力地捂住嘴，嫣紅的血還是不斷從她指縫間滲出。他拿過她的手查看，她便猛地低頭，接連吐出一灘血來。

    “昀羲！”

    李昀羲抬起頭，雙瞳似乎由黑變成了紅色，臉上的神情也全然陌生，看著他似乎毫無感情。

    白水部的心猛地揪緊了。

    可她顫抖著說出的話，依然是她李昀羲的聲氣：“白鐵珊，你為什么不走呢？”

    第102章 荒島

    “因為我要和你一起走?！彼敛华q豫地回答。

    “你今天失去的是一只手，”她哽咽道，“以后付出的代價，可能大到你根本無法想象。我也舍不得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做好準備了?！彼醋∷氖?，“不管會付出什么，那都是我自己愿意的。你不要瞎cao心，更別想著和我分道揚鑣?！?/br>
    她提高聲音說：“如果我真的變得面目全非呢？如果我變得不再是我呢？如果你喜歡的一切都不復存在呢？”淚水涌出了她漠然的眼睛?！拔沂钦娴暮芎ε?。我怕我控制不住脾氣，說出根本不像是我說的話；怕我的血害死花草樹木、鳥獸蟲魚；怕給接觸到的人和動物帶來噩運；我一路上都想扭斷活物的脖子，吸它們的血，可我拼命忍著，怕真的變成怪物……白鐵珊，怎樣才能活得永遠都像李昀羲？我太累了?！?/br>
    白水部心痛難忍。

    魏夫人那句話似乎又在耳邊響起：“天魔印腐蝕心志和身軀，原本就極其痛苦……你以后就知道了。與其看著你的妻子苦痛纏身，吐血不止，一日日失去本來面目，變得邪惡殘忍、全無心肝，最終墮落入魔，變成你再也不認識的丑惡模樣，粉碎一切美好的記憶，不如此時給她一個痛快，讓她解脫！”

    “不！”他絕望地說。

    李昀羲怔怔地看著他日間新作的盆景，看著上面彈琴的書生、舞劍的少女：“這株芍藥，我挖掉它時，它花大如盆，清香撲鼻，我至今都記得那美麗的花朵。我不曾守著那朵花，看到它枯萎發黑、零落成泥，我就永遠只記得它美麗的樣子?！?/br>
    到底，還是那個問題。

    你愛的世間之物，你愿意看它在最美的時候摔碎，永遠記住它美好的樣子，還是眼睜睜看著它一身磨痕、裂紋，漸漸滿覆塵埃、滾落爛泥，丟到街道上都無人撿拾？

    你愛的世間之人，你愿意看她在美貌善良、驕傲明亮時香消玉殞，還是眼看著她漸漸變得發枯齒黃、腰粗腿壯，變成市井潑婦心胸狹隘、唯利是圖的可憎模樣？

    “你要說什么我都明白，所以你可以什么都不用說?！卑姿繚曊f，“君子一諾，天崩地裂都不能改變。我既然已經做出選擇，就必然會盡我所能?！?/br>
    為什么要眼睜睜地看著？我有心有膽，有手有腳，不是死人！我愛的世間之物，我會細心收藏，讓它潔凈光亮，遠離摔打和塵垢；我愛的世間之人，我會傾心相護，在風刀霜劍中守她一顆赤子之心。

    李昀羲低下頭：“可我怕變成我自己都憎惡的模樣，我卻什么辦法就沒有……”她握住白水部的手，抬頭殷切地說：“我想離開這里?！?/br>
    “離開這里？”

    “到誰都不知道的地方去?！?/br>
    “什么？現在就要走？”謝子文挑起眉毛，“還沒準備好下一個地方呢?！?/br>
    “不用準備。你也說過，這個地方并不安全。雖然設了結界，加了禁制，可我已經看到形跡可疑之人在向鄰舍打聽……”白水部說，“我們決定在他們找到這里之前離開。我們準備出海?！?/br>
    “出海？去東海嗎？”謝子文看著白水部，又看看李昀羲，“看來你們倆已經商量好了，只是告訴我一聲？準備做對苦命鴛鴦浪跡天涯荒島，生死不與我們相干？”

    白水部苦笑：“也算是?！?/br>
    謝子文的眼眸暗了一暗：“想得美?！?/br>
    可就在這時，他們都察覺到了一股微弱的靈力波動。謝子文站起：“他們發現這里了！在試圖攻破最外圍的禁制！”

    白水部道：“是到了該走的時候了?！?/br>
    謝子文隨手又抄了幾件東西扔進之前收拾的包裹里丟給他：“跟我走！”

    謝子文帶他們走的當然是地下?！拔沂菛|京城的土地，東京是一國之都，地面上官民、神妖、宗派各方勢力犬牙交錯，我能做到各方敬畏，可不是浪得虛名?！彼厣硪恍?，“地底的迷宮、法陣，我說第二熟悉，就沒有人敢稱第一。他們要追來，落后是必然的?！?/br>
    在百花令的加持下，謝子文帶他們飛速出了東京城，呼嘯聲中直抵海邊。

    白浪排空，驚濤拍岸。

    這是白水部和李昀羲第一次看見真正的海。

    大塊的云團飄在海天之間，像巨大的帆船，又像巨大的魚。

    “沒追上來?！敝x子文道，“我們走的時候，他們連第二層禁制都還沒攻破，甚至沒發現我們到了地下。不愧是白麓荒神。我們總算又能爭取一點時間了?！?/br>
    李昀羲笑問：“是白麓荒神厲害，還是少都符厲害？”

    謝子文道：“昔年荒神雖然強大無匹，卻還沒白麓荒神這么玩世不恭。是少都符與李公仲聯手算計荒神，奪取了他大半神力?；纳竦臍堄嗵拥介L白山麓，在那里沉睡，這就是現在的白麓荒神，對我們來說他太過強大，但已遠遠不能和他全盛時期相比了?！?/br>
    “是少都符和李公仲奪取了他的神力？”李昀羲驚訝。

    “是，少都符的力量，說起來多半來源于他?！?/br>
    白水部遙望海面，忽然喊道：“鯨來了！”

    來的是一個不大的鯨群。群鯨光滑矯健的身姿在波濤間起伏，漂亮得讓李昀羲幾乎忘了呼吸。她歡喜地叫出聲來：“這句召喚鯨魚的咒語，我還從沒用過呢，這么靈！”

    她跳躍著招手，模仿鯨發出無聲的尖嘯，歡喜不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