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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不是血紅可怖的法陣,不是地上詭異排列的尸骨,不是薛蓬萊和道童,而是…… 那是一個衣冠皆古的白衣少年,潔凈得一滴松間清露,不像這個世間應有的東西。 他睜眼,與他相對。他的眉峰重合了他的眉峰,他的眼眸重合了他的眼眸。 他竟與他那般相像。 但終是不一樣的。 他眼里是明亮的生氣,少年眼里卻是神性的冷漠。他不言不動,衣袂飄揚,本應給人一種清淡出塵之感,然而,完全不是——他整個人就像生來無鞘的劍,即將斬殺一切、毀滅一切的劍,飛揚跋扈,恣肆妄為,鋒利得能刺痛每個人的眼睛。 少年向他舉起了手掌,帶著呼嘯而來的風。他感到世界倒退,一切都像水波一樣破碎,蒼天塌下,血海逼來。一種莫大的冰冷絕望當頭罩來,似乎在一瞬間,他看到了千生萬死,宇宙洪荒。那是切開萬物的鋒利,寂滅一切的荒涼,即將把血rou碾成糊漿的泰山之重。 電光火石間,李昀羲從波濤中躍出,隔在了即將罩下的血色羅網和他之間,像一抹噴薄而出的旭日霞光。就在血色羅網罩住少女的一剎那,法陣中白衣少年的影像就像一個水泡,突然破裂了。 “昀羲——”白水部痛苦地喊著。 紅衣少女向他伸出手來,卻仰面落入波濤之中,激起沖天的水花。羅網的血色絲絡瞬間就滲入她的身體,纏絞在她的肌骨上,變成詭異的花紋。發髻散開,她在水中沉下,在萬針刺身般的痛苦中痛呼出聲。 白水部躍入水中,伸出手,急速向她游去:“昀羲!來!” 她咬牙控制住身體,也向他伸出手去。 他們的手穿過忽明忽暗的沉重水波,緊緊握在了一起。 白水部將她拉入懷中,一眼瞥見她手背上的詭異朱痕,忙拉起她衣袖查看,惶急道:“這是什么?薛蓬萊!這是什么?!”他抬手望向剛才遇襲的石瀑頂端,那里卻已寂無人聲,那個夢幻泡影般的白衣少年像是從未出現過。 少女虛弱無力地攬住了他的脖頸,疼得渾身顫抖。 薛蓬萊的笑聲從另一邊傳來?!昂芸?,”他從石柱后走出,俯視著已經泡成落湯雞的這一對:“你就會知道,舉世皆嫌、舉世欲殺是什么樣的滋味了?!?/br> 白水部怒極反笑:“我又不是你這樣作jian犯科的毒蛇鷹犬,怕什么舉世皆嫌!怕什么舉世欲殺?!”他渾身怒氣勃發,冰劍水劍四起,錚然震耳,在冰雹和湍流一齊向薛蓬萊襲去。 薛蓬萊玄蛇劍出鞘,但聽得雨打梨花般一片連續的暴響,冰劍水劍被盡數揮斷?!澳愦_定要在此處動手?”他急速躲避著烏靴前暴起的數排冰刺,大笑,“我終歸占了兵刃的便宜,你帶著她,還能贏了我去?” 白水部不答,抱著少女移坐到潭邊石臺上,忽地斂眉,抬頭看定了他。 薛蓬萊但覺胸腹猛然一緊,周身血液都向胸口奔流而去。他暗叫一聲不好,胸口便是一陣劇痛。鮮血凝凍的刀尖從他身體里面刺了出來,切開了他的前胸后背。大量的血液噴涌出來,如瀑,如泉。 第93章 天魔 薛蓬萊頹然坐了下來,吐出一口血沫,又猛抬頭,目光灼灼地看著他們。 李昀羲已經昏迷過去,靠在白水部懷中,露出蒼白的頸項。白水部冰涼的手按在她額頭上,只覺燙手非常。他帶著恨意瞪向吐血的薛蓬萊,眸中慢慢浮起一層晶瑩薄淚。 “呵,恨我嗎?”薛蓬萊握住胸口的刀尖,低笑。 “他是誰?”白水部的話比冰霜更冷。 薛蓬萊用譏諷的口氣道:“如你所見,是少都符?!?/br> “少都符怎么會還活著?!”白水部不禁激憤起來,“那我在上面看到的,是個什么東西?” 薛蓬萊咧開滿是血的嘴笑了起來:“少都符果真驚才絕艷,是千年前不世出的奇才……那是他遺下的最后一重布置,你說會是什么東西?那是一縷魔念,一縷綿延千年、雖死猶生的魔念!可惜??!”他看看白水部,又看看李昀羲,道:“他選中了你,這本是你莫大的榮耀,卻叫這小丫頭得了去,真是天意難料?!?/br> “啐。這不是什么天意,是你設計相害!”白水部抱緊李昀羲,覺得懷中少女渾身都燒燙起來,急得眼底都有些發赤,“她到底怎么了?” 薛蓬萊仰天大笑:“天大的好事都落到了她身上,她能有什么事?” 白水部瞪他:“到底是什么‘天大的好事’?” 薛蓬萊冷笑不答。 白水部怒道:“你是人,一個在世上有根有蒂、有阿姊的人,你侍奉帝側,披戴榮光,為何還要幫邪魔做事?他許你什么!” “許我什么?” 他血越流越多了,染紅了道袍,淌出去老大一片,快到淹到李昀羲的足尖。白水部抱著她,小心地挪開了。 薛蓬萊咳嗽著,慘笑:“別人何曾把我當過人?只有在他這,我才真正像一個人?!彼活櫛懒训膫?,雙袖擺蕩,徐徐站起:“我年幼時,父母早逝,家中一貧如洗。我苦學五經十七史,和天下所有的書生——和你一樣進京趕考??删鸵驗橐粡埶苏`投的字條,我前程盡毀,甚至沒能答完試卷,就和狗一樣被人趕了出來……” 白水部一直焦慮地查看著懷中少女的情況,聽到此語,不由看他一眼,露出憐憫而嘲諷的冷笑:“那后來呢?狗一樣的落魄書生,又怎么搖身一變,成了天子身邊的‘真人’?” 薛蓬萊看著他笑:“就在那時,我看到九闕城開,宮人送出了一個金冠玉帶的羽士,神氣活現,好不威風??蓱z我這讀書人,十年寒窗,淪落成喪家之犬。這些羽士,不過是燒燒丹,玩玩幻術,拿著求仙長生那套哄皇帝,就能封個‘神仙’,一步登天,成為人上之人?;实酆玫腊?,自古以來這條終南捷徑,不就是為騙子而設嗎?” 白水部打斷了他:“呵,看來這風光的騙子也不是你憑本事當上的。不然天家富貴大可滿足你,何必再淪落到為你主子賣命?” 薛蓬萊的臉色這才微微變了:“不錯……我的主人,果然識人比我準??磥砻麧M京華的眉州白鐵珊,不是吟風弄月的草包,也不是只知治水的蠢物?!?/br> 白水部這話,將當日草芥不如的窘境又勾到了他眼前。當日,他見著那道士的風光盛景,一時腦袋發熱,便拿了他人度牒,真個過起觀中歲月,一心要走這條終南捷徑,不想也是壁壘重重,撞得他頭破血流。流蕩江湖,他學會了旁門左道、奇術異能,混跡豪門索財糊口,過得好一陣,歹一陣,賒酒賒菜,欠下不少錢,動手收拾了好些人,也挨了高手的打。后來,索債的仇家來了,他拖著受傷的身體深一腳淺一腳誤入深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