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花平已經掌了燈,又聽商雪袖仍在里面講著,已然從唱腔講到了對戲的理解,現在則是在講身段。 他心中不禁也贊嘆起來,這樣盡心盡力、全無藏私的人,當真不多見了。 徐碧簫這一生,能遇到商雪袖商班主,真的是他的莫大的造化! “你的班子搭的好,能合了你的身高,但你不應以身高為短處。 “我以前見你做戲時還不太顯著,前三日的戲,反倒有些束手束腳。有幾次還刻意的含著胸,類如鵪鶉,矮了身盤兒,類如河魚,這實在沒有必要。 “身為你這個檔次的伶人,戲中每一個細小的改動都應有出處、有緣由,而不能由著自己性子來。 “別以為別人看不出來,梨園行里的行家里手多得是,就是戲迷里面也有人慧眼如炬。上面這些毛病,若不時時提醒自己,以后會成為你的死xue?!?/br> 商雪袖想的長遠,她道:“你現在身份不同,再以后,若是想將你這一脈發揚光大,你也一定會收徒授藝,那時候你的每一出戲,都有弟子習學。且不論這些,就當下,其他戲班子私淑你的戲演了的更是不計其數,若是把這些壞毛病也一并兒學了去,到時候是他們學的不像呢?還是你自身有瑕疵呢?” 她聽外面沉默良久也沒有動靜,心知徐碧簫聽了進去,只是領悟卻難,便笑道:“今日說的多,就到這兒吧。原本學藝也并非一蹴而就的事,仍需不斷摸索磨練,就算是我,也仍在路上……距離離京,也還有些時日,你可隨時找我?!?/br> 徐碧簫這才應了一聲“是”,便讓花平先請了文又卿先去歇息,這才從屏風后請了商雪袖出來。 商雪袖看他滿臉慚色,只微笑道:“我這就回去了,后天春茂社在榮升開鑼,我掛老生頭牌?!?/br> “我一定去捧場!” 徐碧簫想了想又轉身正色對商雪袖一揖道:“今晚受益匪淺?!?/br> 第412章 重溫黃粱夢 徐碧簫還有話留在了心里沒有講出來。 他曾以商雪袖為目標,心想總有一天他的秋聲社會超越新音社,他也會超越商雪袖。 他甚至以為自己已經實現了這個目標,而經過今天下午這一番訓教,他才明白過來:他固然前行了,商雪袖也并非裹足不前。若是她的嗓子沒有壞,他,仍是不及她的。 商雪袖看出他的凝重,不由得抿嘴笑道:“你今得我指點,我也算你半師吧!燕春來雖然和你沒法比,但她也是我費了心思教出來的正兒八經的徒弟,以后你可得多提攜這個師妹?!?/br> 徐碧簫便輕嗤了一聲,看著籠著一圈兒朦朧光暈的月亮,別別扭扭的道:“我和你前后成名,才是同輩人。燕春來是我哪門子師妹,她只能算是晚輩!” 夜風雖寒,商雪袖心中微暖,知道徐碧簫性子如此,也不和他理論,只默默前行。 徐碧簫將商雪袖送出了門,交代花平務必親自送商雪袖到榮升戲館,才回了屋子,對著文又卿施禮道:“下午怠慢大人了?!?/br> 文又卿擺擺手道:“古人云,朝聞道,夕死可矣。今天就算是老朽也漲了一番見識。于你而言,更是字字珠璣、有醍醐灌頂之感吧?你原該心無旁騖、聽人授業,于我而言,這不算怠慢?!?/br> 燭光微閃,文又卿嘴角皺紋幾次緊緊松松,良久才道:“這位屏后之人,可是蕭六爺?” 徐碧簫驚愕道:“文大人怎么會這樣想?” 文又卿笑了笑,道:“你無需緊張,就算是蕭遷無旨回京,我也只當看不見就是?!?/br> 他捻須喟嘆了一聲,道:“我當年,曾經有幸聽過蕭遷給人說過一場戲,當真是精彩萬分!” 徐碧簫苦笑道:“不是我欺瞞大人,屏后之人,實在不是蕭六爺……您之前問在雅間那位既不叫好、又不打賞的女子是何人,她就是這位屏后賜教于我的人?!?/br> 話音一落,文又卿頓時搖頭,道:“不可能,那怎么可能是女子聲音?” “她……原本也是伶人,只是倒倉了?!毙毂毯嵵坏萌绱私忉尩?,他只怕文又卿對商雪袖起了刨根問底的興致,急忙道:“天色已晚,文大人枯坐一個下午,晚上我做東,請一定再勿推辭了!” 饒是如此,文又卿卻只是難以想象,也難以相信! 這女子說戲的風范,實在太像蕭遷! 春茂社進了上京,直接坐館榮升戲樓,隔三差五掛了燕春來的戲,上座兒自然是不差的,但也沒有那么好到天天滿坑滿谷的程度。 皆因上京這段時間機會多,可來搶飯碗的戲班子也賊多,一時間上京的看客們口味也被慣的極刁。 但楚建辭心中明白,這已經很不錯了! 春茂社只因來了一個商雪袖,便從比草臺班子略好的不入流的小戲班子,躋身中流……甚至上流戲班子! 榮升戲樓是什么地方?在以前,他想都不敢想!可現如今,就算是上座兒沒那么滿,可榮升的老板竟然一句閑話都沒有,甚至還主動來說了幾次,請他們安心的留在榮升坐館,價錢什么的都好說! 他心里邊兒隱隱有些明白,這大抵是因為“商雪袖”這個名字。 燕春來的聲腔、身段固然酷肖昔日的商雪袖,可最引人關注的卻是迄今為止還沒露面的“老生”商雪袖。 而就在現在,商雪袖拿了戲本子過來,同戲本子一道拿來的還有她的名牌。 她神色平靜,眼睛微微彎著,仿佛在說的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小事。 可楚建辭卻興奮的抑制不住自己聲音里的顫抖:“這是,您這是要掛牌了?” “嗯?!鄙萄┬潆p手遞過了戲本子,道:“我以春茂社為家,不敢藏私,所以還請班中的大家同心戮力,演好這一出戲?!?/br> 楚建辭瞄了一眼書皮,有些吃驚,訥訥的道:“這戲……能演么?” “怎么不能演呢?”商雪袖笑起來。 她知道楚建辭在擔憂什么,她道:“鄔奇弦為人自負,自信這出天下沒有人能演得過他,所以這出戲他從不保密,有的時候還常常寫了戲本子出來送與臨時掛的班子?!?/br> 商雪袖有些懷念的笑了起來:“若他真的跑過來罵我,我還求之不得呢!” 在和春茂社的人合練過一次這場戲以后,商雪袖便不再參與排演了。 上演的那一整天里,她都一個人關在屋內。 屋內沒有燃著火盆,商雪袖只是坐在窗前,頭搭在椅背上,眼睛閉著,只有睫毛微動。 日光微暖,讓這屋子里也有了些許暖意,更映照她面白如玉,豐潤的唇色淡如雪中梅心,扶著椅子把手的雙手上甚至可見玉色下微青的淺淺筋脈。 商雪袖知道這樣的一出戲,實是討巧了。 鄔奇弦攜著梅哥兒歸隱